青陆予

05

他出了趟门，暗中打探了她的夫家。家境甚好，足够清白，名声在印州也还不错。知她失踪这半月来一直没放弃寻找，对这个未进门的儿媳妇相当重视。

她会有与他实实在在的丈夫，对她温和亲切的公婆，日后会有儿女承欢膝下。这些，都是他给不了的。

可他等了两百年，要他怎么放手？

他回来已是夜里，本以为她已睡了，却见小楼灯火通明。他刚进门，便有一娇小身影撞进他怀里，呜咽道：“你没事，太好了，太好了……”

他待她平静，俯身对上她哭红的眼，温言询问：“怎么了，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她抽噎得话都说不顺畅，魏谦在一旁无奈地解释：“前日集镇上起了大火，据说一华服玉冠的男子进去救火，再没出来。林姑娘吓到了，我劝过了没用。她飞鸽送信也不见你回，昨夜一宿没合眼。”

他一把把她搂进怀里。
放手？不放。

可她推开了他，拭泪道：“对不起，我刚刚……失态了，逾礼了。公子没事就好，我先去休息了。”

没给他说话的机会，她转身上楼。他在袖中攥紧了拳头，魏谦叹了口气。

她昏睡的时间变长了，她很疑惑，开口询问他却模棱两可。一日她将药偷倒掉，倒床装睡。不一会儿他进来了，她一下紧张起来。

他一如既往坐在床边，握住她的手，看她的睡颜。不过这次他开口说话了：“你真的想嫁给印州姜氏？不管你想不想，我是真的不想放手。

“我等得太久了，久得让我近乎忘了时间的存在。你喜欢看连环画，喜欢酸口山楂的糖葫芦，喜欢和我玉冠同种玉石的玉镯，我都记得。我没把你当成她，因为一直是你。悠然，本就是你。”

他用温热的唇轻触她指尖，她的睫毛一颤。他继续道：“我曾想，再一次遇见你该是在哪里，原来还是在北林。不论如何，能再次相遇，便不枉我百年等待。

“我是谁不重要，前因后果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”他把着她的手按住自己胸膛，“此心，唯你所有。”

泪珠从她眼角滑落，他用指腹为她抚去：“我知道你倒掉药的这一日，便是我们临别的日子。我知道姜家对你家曾倾囊相助，你此番远嫁也是报恩。你有大好年华，还有洞房花烛、夫婿舅姑等着你，或许出了这招摇山，你便会忘了我。

“可我不许你忘了我。”他倾身含住她唇瓣，厮磨半晌咬出个小口，腥味弥漫在唇齿间，好似歃血为盟，“我不许你忘了，这世上还有一颗心，在招摇灵域，盛着你的一滴泪。

“若你不想要那手镯，便把它放在院里金桂下的茶案上吧。”

他起身，又转过身，声音有些抖：“你走吧。”

悠然，你有你的今生之责，我用我的爱将你护佑即可。
这是我的成全。

他去了其他山峦，与那里的山君喝了一盅才回来。回来时，魏谦在山口迎他。

“她走了？”
“走了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
回到院里，他正要进屋，魏谦叫住了他：“茶案上没有多余物什。不过，林姑娘给山君留下了这个。”

他回头，半晌才看清魏谦手里的东西——绿竹？
是了，绿竹。

瞻彼淇奥，绿竹猗猗……有匪君子，终不可谖兮①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①出自诗经《国风·卫风·淇奥》，以绿竹起兴，最后两句意为：这般佳公子，或为我良人，我终是不会忘记。即悠然告诉他自己不会忘了他。